发布时间:2024-12-23 00:38:10 来源: sp20241223
一圈山含住一圈水,一圈水含住大大小小的岛屿或草洲。深山墨绿,水色灰蓝,草洲则绿得清新、养眼,这些色泽组合一处,互相衬托,和谐如画。这是早春,是我眼中散落于江西大地的水库景色。
安静的时候,银光点点,波平如镜,每一处都堪称美景;真正发力时,卷起千堆雪,吐出万缕水流。那水流渗透并润泽土地,而土壤之上,稻苗与其他庄稼正顺应季节,适时初萌。所以,景色之美其实是其次的。水库这人造湖泊、人造的海,它的实用、它的功用,远大于外表呈现出的美。它是土地的良友,人类的好帮手。
春天,万物初醒。我有幸走访了江西大地上的几座大中型水库。足迹所及之处,有德安林泉水库、都昌大港水库、九江柘林水库、永修云山水库和靖安潦河灌区。在一座座建筑外表并不起眼的水电站里,在平整高耸、四车道大桥般宽阔的水库大堤上,在一位位水库管理者的专业解说中,我得以一窥江西水利“春灌”堂奥,并渐渐理解了“水库”“灌区”等名词。那些水库管理者们,或沉稳,或热情,或因已经从事了大半辈子水利工作而经验丰富,或刚从水利院校毕业,身上还有一股初生牛犊的劲儿。
春天的土地,所处的正是萌发季、希望季,也是渴水季、关键季。此时大地上的一座座水库,都是它们所在灌区的倚靠。位于永修与武宁两县之间的柘林水库名声在外,我当然要拜访。老江西人没有不知道柘林水库的。它是长江中游鄱阳湖流域的大型峡谷型水库,以发电为主,兼有防洪、灌溉、水产、水运等综合效益。在永修县宁静的山谷里,几幢朴素的红砖房伫立,乍一看还以为只是普通居所。实际上这里便是柘林灌区的渠首电站,因地处柘林灌区总干渠道的渠首而得名。一渠之首,可知其地位的重要。在电站房内,我遇到了一位已在这里工作近四十年的老员工,还有一两年他就将退休了。他对渠首电站了如指掌,详尽的介绍令人惊叹。我又和一名刚从水利专业院校毕业的大学生聊了几句。他还有些腼腆,但从言语中可看出,对这份工作已经非常投入。他们告诉我,电站内原有两台装机容量为六百五十千瓦的机组。2014年列入国家增效扩容项目后,电站装机容量改造为一台一千千瓦、一台七百五十千瓦。眼下是春灌关键期,因而机房内日夜繁忙,员工们都采取四班三转制。机房内机器声轰鸣不止,我们连说话也要扯着嗓门。
出机房,我走到不远的地方回首看电站。只见竹林掩映的砖房房顶上,一行字十分醒目——“水利是农业的命脉”。这行字,可不普通。渠首电站建成于1979年,它稳稳地写在墙上已经四十五年,见证着渠首电站的发展。从那颇有年代感的字迹里,我仿佛看到了四十多年来一代又一代水利工作者的身影。不同时代,条件有差异,以前远比现在艰难,但一腔热血一腔激情却是每一代水利人的共通之处。春天的阳光像金线一般,给万物镀金。那字迹也在发亮。我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很久,并拍照留下纪念。
我又拿出手机查辞典,寻找关于“渠”的解释。“渠,水所居”, 《说文解字》中有这样美妙而形象的注释。的确,为了更科学、更合理、更长久地利用水,人们给水建造了居所。眼前的柘林水库和渠首电站,正是用于留存、收纳水,利用和管理水。而水库人,当然就是管理水之居所的人。
说到柘林水库,还有一点花絮不能不说。那便是柘林水库的鱼出了名的好吃。水库滋养的各种鱼,多年来惠及方圆几百公里的居民,惠及我所生活的省会南昌。记得年少时,父母每每把从这里出来的鱼端上家里的餐桌,一定会添补一句:“柘林水库的鱼。”我们常吃的柘林水库的鱼多是雄鱼、鳜鱼等。我后来才知道,端上餐桌的只不过是其中少数几种,实际上柘林水库鱼的种类繁多,白鱼、鳊鱼、鲫鱼……如果开目录的话,也许要列上几页。近些年,柘林水库又与附近的云居山一起,成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,并且有了一个新的称呼——庐山西海。庐山以西的“海”,形象地展示出这一带山岳景观与湖岛风光的相融合。
其实,不仅是柘林水库,我所走过的每一处水库,风光都是极为宜人的。云山灌区干渠是永修县云山水库枢纽配套工程,服务于滩溪镇、立新乡、云山集团以及安义县新民乡这一带。干渠全长十八公里多,有效灌溉面积达四万多亩。站在灌区大堤上,只见天地静谧,脚下水波不兴,水中几处小岛,像盆景般精致可人。几个女孩在美景前兴奋不已,她们奔跑、拍照,让人感受到岁月的静好。实际上,在云山水库修成之前,永修境内的龙安河,每逢暴雨,便洪水泛滥。过去有歌谣说:“新坡堰里水长流,旱不浇田涝减收;十年九旱人受苦,山洪暴发灾民忧。”这歌谣简短却触目。我仿佛能够在旧时光留下的剪影册里,清晰地看见龙安河肆虐沿岸,看见洪水吞噬岸边的民居、牲畜、稻粱和草木。“1958年10月,在多方努力下,云山水库工程开工建设。永修县调动三千多人加入建设大军。”云山灌区的管理人员,首先这样向我介绍云山水库建设的缘起。阳光照在他的脸上,他的眼中透出水库人的质朴与专注。接着他又回到灌区的介绍上,告诉我:“灌区没建成前,如果遇到伏秋连旱,这个灌区内树木干枯,农作物受灾严重。灌区建设好之后,这些现象大有改观,和非灌区形成明显差别。1978年、2022年连续干旱一百多天,云山灌区受旱灾影响都很小,旱涝保收的效果十分明显。”这一段话虽是概括性的,却像一根长长的绳索。当我用力拽住这绳索时,牵扯而出的是一帧帧电影般的画面。在这些画面里,我看到了过往岁月的天灾,看到人在天灾里遭受的损失与伤害。但我更为清晰看见的,是人如何运用知识和智慧,运用勇气和毅力,趋利避害,不断改善自身生存环境的那一份大无畏的努力。
于云山灌区获得的这些画面,其实在我行走的另外几座水库都能找到。那几天天气甚好,春阳宜人。远望着那些看上去宁静祥和的水,我不免想到的还有“水”这一本体。我们所过之处,但见地势低平水低平,地势高拔水高拔,水随物赋形的本领真是非常高强。水又是利万物而不争的典范。水清洁万物、灌溉万物,既可存蓄也可释放。蓄水时,它安静居留水库;灌溉时,它喷涌而出,益于农田与农人;泄洪的时候,它又毫不犹豫地离开居所,去往大江大河。
这个春天,我沿着水的脉络走,顺着水的方向看,深深体会到在人类文化长河中,“水文化”这一支分流如何熠熠闪光。而我所走过的那一个个水库,就像一面面镜子,镶嵌在大地上、群山中。山和水,构成赣鄱大地的秀美版图。一年四时,水库调节天然,收纳不均,担负枢纽之责,服务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4年05月18日 08 版)
(责编:白宇、卫嘉)